231回頭看看你就知道了 (37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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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動，他瞇起眼眸，心中波濤洶湧，甚至死命地掐著自己的手心，以疼痛來告訴自己，這是真的，不是幻覺。
坐在巨龍上的那個人，是……
他興奮得幾乎要昏過去。
妹妹沒死麽？
卿鷲天也激動地站了起來。
二人昂首而立，互相攙扶著，淚眼模糊。
牧無炎首先站到了臺上，直視著卿羽軒，仿佛在宣誓主權，這是我的人，你想都別想了。
卿羽軒卻仿佛沒看到他，快步走過去，看著趴在龍背上的卿小可。
兩人四目相對。
“她……”卿小可首先開口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卿羽軒說：“姑娘不必多說。”
卿羽軒轉身，對身後的卿鷲天搖了搖頭。
卿鷲天推開他，快步跑過來。
牧無炎將卿小可抱下龍背。
卿鷲天走近了些：“鳳棲，是你麽？”
卿小可坦然地笑笑：“鳳棲走了。”
卿鷲天的雙目，瞬間變得通紅：“是啊，我的鳳棲走了，我親眼看著她走的！不會有假，不會有假啊！”
可他還是不肯將目光從卿小可身上移開。
哪怕知道這不是自己的女兒。
他也想多看幾眼。
卿鷲天很快就發現了徐祈然，沖過來，目眥欲裂，揚聲道：“你還敢來？你趕緊說，姬昀跑到何處去了？”
他的話音未落，玥婆婆的身影就如同鬼魅一般，向著臺上的四洲令飛沖過去。
她將手伸向那小高臺下，迅速擰開了機關。
天機臺的一側出現了一個向下的入口。
“快！”玥婆婆說：“莫要再耽擱時間了！”
眾人魚貫而入。
機關入口閉合的速度很快，轉眼間，天機臺上大半的人都不見了。
只剩下墨家的人在臺上。
藥老振臂高呼：“眾位武林同道，且聽我一言……”
她將姬昀要炸沈小島的事與大家說了，眾人聽聞，皆是握拳痛罵。
墨老三氣沈丹田，發出獅吼：“眾位莫要驚慌，墨家已經安排戰船停靠在島邊，還請眾人配合，速速行動起來，趕緊登船離島，不讓姬家奸計得逞。”
墨允塵站在臺上，一句話也沒說，他手中捏著一個小錦囊，這是徐祈然剛才偷偷交給他的，裏面是銀盔軍的帥印，還有象征著徐祈然親臨的玉佩。
墨家的戰船確實停靠在岸邊，但卻已經不是墨家的人在掌舵了。
徐祈然說了，為了防止洩密，負責炸島的人，與戰船上的人，互相不能通消息。
只要拿著銀盔軍的帥印，便能指使銀盔軍開船。
登船的武林同道不會明白其中的緣由，只待安全離島之後，將掌舵的銀盔軍殺了便是了。
墨家這次救了大家，與姬家狼狽為奸的汙名，就能盡數洗去了。
徐祈然為了墨家，竟然考慮到了這份上。
正如他自己所言：“我不是幫墨家，我只是幫我自己。”
但是墨允塵還是沒能想明白，這樣怎麽算得上是幫自己。
“陳慎是我的弟子，也是我的人，放心，他欠你的一根斷指，我會還。”
徐祈然的聲音和他真誠的眼光，都永遠地留在了墨允塵的心裏。
站在船上，遙望著這座小島，墨允塵摸著自己的斷指，冷漠道：“你若是不能活著出來，你的命就算是還了我的斷指了。”
他們的船一離開，天空便劃過幾道閃電，緊接著轟隆的雷聲炸響。
“這時辰，與徐祈然估計的分毫不差。”藥老也來到甲板上，站在兒子身側。
“是啊，若是他如姬昀那般卑鄙無恥，這那天下，必定是他的囊中之物。”墨允塵嘆道，“真是萬幸。”
“塵兒，龍魔炁劍呢？”藥老問道。
“還給牧無炎了。”
“還給他作甚，那本該就屬於你！”
“娘，孩兒不想要。”
時隔多年，終於聽到兒子喊了一聲娘，藥老紅了眼眶，趕緊別過頭去。
從小到大，自己一直在逼兒子做他不願意做的事。
從未想過，他是不是想要，是不是喜歡。
而他真正喜歡的，卻被自己硬生生地趕跑了。
“塵兒，輕雲的事，娘要跟你說……”藥老深吐一口氣，預備將這個十多年的心結打開。
沒成想，墨允塵對她淡淡一笑：“不必說了，是孩兒不好，孩兒任性，娘親回去之後，便將腿治好了吧，娘親是個傾城的美人，瘸著腿便不好看了。”
藥老感動之極，咬住了下唇：“為何突然……”
“輕雲找到了！”墨允塵眉眼彎彎，如沈靜的海上泛起了道道漣漪，“孩兒要將她重新接回府中，娘親莫要再糊塗了。”
藥老：“……”
這個小兔崽子，怪不得嘴突然變得那麽甜！
沒良心。
她冷哼一聲，轉身回了船艙。
幾聲驚雷響過之後，島上各處陸續發生了爆炸。
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，但聽到響聲，眾人都跑出了船艙，看著如此大災，看著天空的濃煙滾滾，心中感慨，對墨允塵千恩萬謝。
墨允塵方才與魔王並肩而來，腳踩魔族聖劍，也被眾人選擇性地遺忘了。
此時此刻，他就是眾人心裏的英雄。
是他，給了大家活命的機會。
只有墨允塵知道，那位拯救眾人的英雄，還在地道裏。
361此役，沒有贏家
地道昏暗，伸手不能見五指，但人卻走得飛快。
因為在地道裏的人，都各有神通。
唯獨卿小可是視覺動物。
她趴在牧無炎的背上，如同一個盲人，她感覺自己正在坐驚險的洞穴過山車。
因為害怕，她不得不死死地摟著牧無炎的脖子。
為了不發出聲音，她將頭埋在他的脖子處。
牧無炎對這樣的依戀，感到很滿意。
莫名其妙陷入人族的爭鬥，他也不覺得討厭了，真恨不得一輩子追不上姬昀，就困在這黑乎乎的地道裏。
感受她如同小兔子般的顫抖，感受她想要驚呼卻又只能忍住，發出細碎的喘息聲，多有趣啊。
爆炸已經開始了，聽著頭頂不斷地傳來轟隆隆的聲音，卿小可真的害怕，害怕這地道會塌陷。
這樣一來，他們這群人，就全都要死在這兒了。
牧無炎側過臉，給她的臉頰印上輕輕一吻，像是在安慰她，別怕，哪怕天塌地陷，也困不住本王。
我在，你就不會有事！
地道錯綜覆雜，姬昀如兔子一般竄得飛快，還是被小黑精確找到了。
“姬昀，速速給為師停下！”徐祈然在小白的攙扶下，挺身而上，大聲喝道：“現在收手，還來得及。”
眾人被姬昀引入一間密室之中。
姬昀一手執火雷，一手執火撚，後背貼在墻邊，佯作點火狀，高喊：“別過來，否則便同歸於盡！”
他的臉變得猙獰，面目扭曲。
跟在他身後的幾個銀盔軍，已經被玥婆婆給滅了。
如今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。
卿羽軒上前，低聲說：“你已經敗了，我勸你，放下屠刀。”
“不！”姬昀說：“卿羽軒，你沒資格教訓我，你本該是一個該死的殘廢，你不過是運氣好罷了，我如何能敗在你手上，都別過來！誰再往前一步，我便將引線點燃！”
他趁著眾人不註意，腳底移了半寸，踩下機關，將密室給封了起來。
卿小可身後的墻體，轟地一聲，合上了。
姬昀狂妄地大笑：“哈哈，你們沒料到吧，今日竟然會與我一道葬身此地，有卿宗主，卿公子，還有大師傅，還有三位長老相陪，死了也是我姬昀的榮幸，萬萬沒料到，還有一個魔王！能拉你們墊背，我真是三生有幸啊。”
“姬昀，”徐祈然上前，將卿羽軒往後拉，苦口婆心道：“其實不必如此。”
“大師傅，你知道我最寒心的是什麽嗎？”姬昀猙獰的目光沈寂下來，他看著徐祈然，咬牙道：“我萬萬沒想到，最後是你背叛了我！”
“沒有人背叛你，”徐祈然說：“是你辜負了自己的良心，你本不是這樣的人。”
“可我想要站得更高，何錯之有啊！”姬昀說：“您知道的，在姬家的後輩之中，我是天資最聰慧，也最努力的一個，人人都誇我資質極佳，可為什麽，為什麽所有的好事，都輪不到我頭上，只因為我是三房的庶子？憑什麽！我姬昀生出來，就註定低人一等麽？師傅，您告訴我啊，我何錯之有？我不過是想拿到原本就屬於我的榮耀，我不覺得我哪裏做錯了，你為何要與他們站在一起，你該站到昀兒身側來！”
“我若是知道，你會變成今日這樣，打從一開始，就不會輔佐你。”徐祈然說：“我本以為你性子仁厚，為人穩重，是個能當大任之人。”
“所以你便可以隨意地背叛我，與他們一道對付我？”姬昀情緒幾乎崩潰。
徐祈然的每一個皺眉搖頭，每一個嘆息，都是一記重擊，讓他的心裏防線一點點垮掉。
最終他顛狂地喊道：“不是的！我沒有輸，我沒有輸，我贏了，如今島上的人，早已經死絕，只有我一個贏者。”
他用兇狠的目光，掃過眾人：“現在！只要解決了你們這些礙手礙腳的絆腳石，我便是四洲新的王者了。”
“你沒機會的。”徐祈然帶著一絲悲涼的笑意，“昀兒，放手吧。”
“沒機會的是你們！”姬昀發出一聲爆吼：“都去死吧！我得不到的，任何人都休想得到！啊！”
卿小可緊張地盯著姬昀背後。
小黑已經繞到姬昀身後了，在他點火的一瞬，用手捏住了火雷的引線。
姬昀大喊著，將蠟燭遞過去，卻發現引線沒能點燃。
他臉色大變。
沒人會給他再試一次的機會。
卿羽軒早已經掐起指決，用靈力陣法將他束縛住。
玥婆婆的幻術也開始生效了。
眼前的密室，突然變成了羅剎地獄。
姬昀被綁在了受刑柱上，底下是熊熊燃燒的地獄之火，石柱上全是尖銳的刺。
他的手上，腳上，全被毒蛇所纏繞著。
猩紅的蛇信子，不停地掠過他的咽喉。
姬昀發出一聲聲痛苦的慘叫。
但他無論受何種刑罰，都不肯說一句錯了。
他至始至終都覺得自己沒有錯，只是差了一點點的運氣，若不然，他便是這大地上的王者，享有至高無上的權利。
聽著姬昀的慘叫聲，眾人都默然不語。
心中多了一份悲涼。
姬昀高聲吼著：“師傅，您告訴昀兒，為何這世道如此不公，您說啊！昀兒沒錯，再重生一萬次，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！我不願意一輩子被人踩在腳下，哪怕是一步步踩著自己良心往上爬，我也再所不辭。”
“我沒錯！”
“你們殺了我，我也還是這句話，啊！我沒，錯！”
“啊！求你們殺了我吧……”
“有本事就殺了我！”
“大師傅，你給徒兒一個痛快吧。”
這些淒厲的慘叫聲，在密室裏回蕩著，讓人不寒而栗。
姬昀的聲音越來越弱，他開始胡言亂語，最後瘋了似地說著毫無意義的話。
徐祈然也不忍再袖手旁觀了，走到玥婆婆面前，拱手作揖：“前輩，他是我的徒兒，該由我來管教。”
哪怕是動手殺了他，也該是由我來。
玥婆婆看了一眼徐祈然，說：“罷了，也沒什麽好玩的，冥頑不靈的蠢東西，你別殺他，總有一日他會明白，登上高位，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，那又如何？擁有世人艷羨的身份背景，那又如何？擁有天下最多的財寶，那又如何？一個人的心，只要是空的，無論多少權利和財富，都無法填滿。”
她似乎在說自己。
她此生不戀權位，不追求名利，武功天下第一對她而言毫無用處，從不不與人比武決鬥。
所有的一切，對她而言，都不算什麽。
可她卻連自己心愛的人都得不到。
人生在世，就是要經受各種各樣的苦痛，有的人只看到幸福，那就完美地過了一生，而有些人……
將苦痛無限度地放大，將上天的饋贈視而不見，窮極一生去追求本該不屬於自己的東西。
那他便活得悲慘。
幸與不幸，旨在人心，無關其他。
姬昀瘋了。
大家都知道，他是被玥婆婆的幻術折磨瘋的。
但卿小可卻認為，姬昀是被他自己的執念逼瘋了。
玥婆婆收起了幻術，姬昀癱坐在地上，滿臉是汗，他雙目茫然，只認得徐祈然，對於其他人，他都用無神的雙目盯著，警惕著。
盡管如此，他還是喊徐祈然：“大師傅。”
或許因為徐祈然是惟一一個因為他的天資而賞識他，不因他的出身看低他的人。
“走吧，昀兒，跟師傅走，你認識這兒的路，你帶師傅出去。”徐祈然輕聲勸道。
姬昀天真無邪地笑著：“徒兒照做就是了。”
徐祈然將他扶起來，擦了他臉上的汗，他拖著徐祈然的衣袖，怯生生地一步步地往前走。
卿小可仿佛看到了最初的那個少年郎。
他沈默，穩重，總是如旗桿一般，立在徐祈然身後。
盡管徐祈然瘋瘋癲癲，行事不合常理，他也言聽計從。
徐祈然斥責他，他便點頭：“徒兒不敢了。”
以前聽他說的最多的話，便是徒兒不敢了，徒兒照做就是了，徒兒知道了，徒兒謹遵師傅教誨。
玥婆婆喜歡將人逼瘋，似乎有她的道理。
人只有瘋了，才能回到原點，回到了他自己的世界裏，世間冷暖，世態炎涼，都與他無關了。
他只是他，不是被這汙濁的塵世所侵蝕過的姬昀。
此役，沒有贏家。
卿小可趴在牧無炎的後背上，長時間的黑暗，讓她疲倦不堪，沈沈地睡了過去，短短的幾天之內，這具肉體承受了太多的打擊，手腳都仿佛快要與軀體分離了，早就想好好歇一歇了。
但願醒來便是陽光燦爛，不再有黑暗，不再有苦難。
362逼宮是假，引蛇是真
在牧無炎背著卿小可，一步步走向光明的時候，遙遠的魔宮裏，正在進行著一場暗無天日的政變。
榮欣急得滿頭大汗，跌跌撞撞地沖進了聽政殿：“師傅，叛軍兵分三路，分別殺進了朝禮門，寶華門，元立門，現在已經進了宮裏的長街……過不了多久，就要沖進內宮了！”
說這番話的時候，他一直盯著奉景的臉。
他企圖從這張臉上看出些什麽端倪。
這究竟是怎麽回事。
叛軍怎麽會突然……
而且，書案前坐著的那位大王，無論怎麽看，都有些古怪。
擺在他面前的，並不是平常的奏疏，也不是大王喜歡看到的古法典籍，更不是兵書。
擺在這位大王面前的，是美酒和鮮果。
這種時候了，大王還有心思享用美酒麽？
“師傅！”榮欣跺了跺腳，“該做決斷了，龍威軍撐不了多久了，讓龍護軍出馬吧，趕緊護送大王出宮避險！”
“胡鬧！”奉景大聲喝道：“叛軍膽大包天，竟敢公然闖入內宮，此乃犯上作亂，罪該當誅，該害怕的人是他們，大王若是逃出宮外，豈不是怕了他們。”
奉景盯著榮欣腦門上的汗，心中煩悶，將帕子扔到他臉上，吼道：“將汗擦擦，還沒到那一步！你慌什麽！大王還在這兒呢！”
“可是……”榮欣心虛地瞟著那位“大王”，是啊，大王還在這兒，可心怎麽那麽慌呢。
這位大王，無論是動作還是行為習慣，都與大王沒什麽兩樣，甚至一些很微小的動作，都在顯示著，他就是大王。
可榮欣就是感到奇怪。
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，好歹奉景不在的這幾個月裏，他也貼身侍奉著大王。
人啊，有時候是憑著一股氣認人的，無論是氣味還是氣度，這位大王總是顯得不合時宜。
“叛軍的首領是何人？”奉景問道。
雖然他早就心中有數，還是要確認。
“是六王爺。”榮欣答道：“叛軍當中，除了倒戈的黑魔禁軍，還有聖冥王的聖魔軍。”
“聖冥王可在叛軍之列？”奉景緊張地捏起了拳頭。
榮欣搖頭：“沒有看到聖冥王的身影。”
“三路人馬之中，都沒有發現聖冥王麽？”奉景追問。
榮欣不知道，為何一直糾結這些小問題。
他緊緊地掐著帕子，站直了身子，盯著奉景：“師傅！如今形勢危急，快讓大王下決斷，召喚‘龍護’吧！”
龍威和龍護是內宮裏兩個極其特殊的護衛隊。
龍威專管內宮的防禦，是帶刀侍衛，也是龍魔一族的死士。
而龍護則更為神秘，那是一群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暗衛，只在魔王最危急的情況下出現，人數並不多，但個個都是法術高強的狠角色。
當年牧無炎做太子的時候，被紅月學院的老道士挾持，軟禁在鳳棲山，也多虧了龍護，牧無炎才能安全回來。
宮裏的許多人，直到老死都沒見過這支特殊的龍護軍。
很快，一個小宮人臉色慘白地跑來通告：“報大王！叛軍三路人馬在長街匯合……龍威在長街設伏，兩軍仍在死戰！”
奉景仍在沈默。
“師傅，您還在猶豫什麽！叛軍這次打著‘清君側’的旗號，出師有名，這一難，只怕是躲不過去了！”榮欣喊道。
奉景看了看那位悠閑享樂的大王，走到殿門外，來回踱步，他嘴裏碎碎念著：“這個老狐貍！還真是出乎意料的奸詐啊，他竟然不來麽……這可是出乎了大王的意料，如何是好啊？”
計劃一環扣一環，可聖冥王並沒有出現，這根本不在計劃裏。
真正的牧無炎身在千裏之外，消息傳給他再傳回來，只怕也晚了。
該如何是好啊。
大王不在，如何能請龍護出山，裏面那個替代品是萬萬不能讓龍護信服的。
奉景除了考慮這些，還有更多的擔憂。
聖冥王不來，六王爺自己來了，這與說好的也不一樣啊。
大王相信六王爺的忠心，使出了這招臥薪嘗膽，可人心多變，誰知道呢……
“師傅，您到底在考慮些什麽？”榮欣輕聲問道。
他看出了事情的不對勁。
奉景當即下令：“傳大王命令，命龍威軍全力抗敵，務必在長街處拖住叛軍，不許叛軍邁入內宮一步！”
無論如何，要拖到大王回來！
只要大王回來，這一切都有解了，否則，情勢照這樣下去，不是誘敵的問題，是引狼入室啊！
“……”
榮欣聽到這話，臉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，大王就在裏頭，一句話也沒說，這就傳大王號令了嗎？
不過他對奉景，是絕對的忠心，奉景讓他死，他絕不皺眉，便沒有再多慮，點頭：“我這就去傳旨！”
“慢著！”奉景喊住了榮欣，問：“柔美人何在？”
“她當然是在惜柔宮裏。”榮欣一頭霧水。
“派幾個手腳利索的小子，去惜柔宮，就說是大王的旨意，將柔美人捆了，送到叛軍面前。”奉景說：“他們不是要清君側嗎，讓他們清！斬妖除魔在長街也能斬，再往內宮進一步，那就是要造反了！”
“是！師傅我知道了！”榮欣喜得眉毛飛舞，“我親自去！”
那個柔美人，早就想收拾她了，奈何大王攔著。
現在竟然得了命令，正好啊！
奉景扶著白玉欄桿，遙望遠方的雲，天空的三輪落日，紅彤彤地映在他眼眸中，一片血紅。
他不用親自去看，也知道長街的那些地磚縫隙，都被鮮血填滿了。
沒什麽，死幾個人沒什麽。
龍威應該能拖過今夜，大王也該回來了！
奉景堅強地想著：籌謀了那麽久，就是為了這一天，原以為能引蛇出洞，沒料到，巨蟒還是蟄伏在洞中，吐著蛇信子，安靜而悠閑。
“若是大王在，一定有辦法！”他默默地念了一句。
聲音不大也不小。
“太後到！”
聽到這聲通傳，奉景渾身過電，緊張得抖了一下。
他舉目一瞧，太後的身影已經到了眼前。
“我有辦法。”太後不廢話，用銳利的目光，盯著奉景，“你們想讓淩源進宮麽？我有辦法。”
“太……太後……”奉景雙膝發軟，登時跪在地上。
宮裏的每一個女人，心思都深得出乎意料。
可他萬萬也沒料到，太後竟然早就知道了。
“我要見大王。”太後說。
奉景這下是真的慌了，雙膝飛快地移動過去，抱住了太後的雙腳。
“滾開。”太後踢了他一腳，大步朝著聽政殿邁去。
她走進大殿，直視著書案後的人。
母子二人四目交接，太後便笑：“這是哪兒找來的人，還真挺像。”
就連慌張的模樣，也跟牧無炎一般無二。
奉景貓著腰，匆匆進來，低頭不敢言語。
太後從頭到尾，只看了那位大王一眼，就轉身出了大殿，她說：“奉景，我有話問你，你到側殿來。”
“奴才遵命。”奉景亦步亦趨地跟著，冷汗順著脖子往下流。
側殿裏，太後端坐著，奉景匍匐在她的身側，連頭也不敢擡。
太後擡起手，敲了他的官帽，問道：“這些日子，你就忙著調教這個人了，對吧？”
“太後英明。”奉景悶悶地答。
“說說，你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計劃的？”太後低聲問。
奉景搖了搖頭：“奴才不知道太後問的是什麽。”
“你還跟我裝傻呢。”太後說：“牧無炎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，將這爛攤子扔給你，若是淩源不來，定不下他的罪，你想想，你弄個假王在這兒裝模作樣，被誅九族的人，會是誰呢？奉景啊，你不想當替罪羊吧？”
“奴才，奴奴奴才……”奉景顫抖著抹頭上的汗珠，“奴才冤枉啊……”
“以我看，最該死的就是你！”
看他準備擡起頭，太後又往他的官帽上敲了一下。
奉景趕緊低下頭來：“求太後救救奴才的九族。”
“那你便把所有的一切，一五一十跟我說清楚，說明白咯，還要老實交代，牧無炎到底人在哪兒！”太後翹起了小指，拿著茶碗，“我才好助你們一臂之力。”
奉景擡起頭，看到太後那一抹自信的笑，跟大王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。
他卸下了所有的心防，將事情的經過，都說了。
原來，某一天他在紅鯨茶館飲茶，無意間發現一個跑堂與牧無炎長得極為相似，就是皮膚黑些。
他回宮之後，將這個事情當做一個趣事，告訴了牧無炎。
當時牧無炎正在逍遙宮裏當昏君，聽到這個消息，突然心生一計，便讓奉景去將此人軟禁起來，好生養著，好好調教，以備不時之需。
諜鏡司早就發現了尹休與聖冥王暗中勾結，一直按兵不動，就是不想打草驚蛇。
卿鳳棲生辰的那次，在齊雲山遇襲，趁著尹休受傷，以懲治情敵的名頭，將尹休抓回了諜鏡司，既不引起尹休的懷疑，還可以趁機利用一把。
牧無炎與牧清風商議過後，牧清風便自告奮勇要深入敵營，而尹休便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，便順著敵人的計謀，將計就計。
也就這樣，牧清風順理成章地帶著黑魔禁軍，投靠了聖冥王，住進了聖冥王府。
而奉景的遇襲是個意外，他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，還好諜鏡司的人暗中盯著，及時將他救下，送到了第一樓，在藥老的救治下，保住了一條命。
不過藥老的這一段，他怕觸了太後的黴頭，撇去不說。
在宮外休養了好些日子，身體才恢覆過來。
牧無炎想要麻痹敵人，就讓他在宮外呆著，借著這段時間，他就親自去調教假大王。
這次回宮，突然出現在朝上，也是為了誤導聖冥王，以他自負的個性，一定不會想到奉景還能活。
牧無炎設計，讓阿柔送出卿鳳棲遇險的情報，引開尹休，沒了尹休，聖冥王便失去了左膀右臂。
如此一來，配合上宮門小兵的通風報信。
聖冥王一定會覺得，牧無炎已經出宮了。
聽政殿上的奉景和大王都是假的，讓他出師有名，高舉清君側的大旗，直殺入宮。
否則他一定會拖著，等到淩綰綰肚子裏的孩子生出來。
一番長長的訴說，盡管奉景說的並不是那麽有條理，但太後都聽明白了。
最後，奉景擡起頭，看著太後的眸子：“之後的事，您都知道了……”
“我問你，”太後瞇起眼眸，“在逍遙宮的時候，我三天兩頭去胡鬧，那歇斯底裏的模樣，我演得可好？”
奉景渾身雞皮疙瘩立了起來。
他楞楞地點頭。
難道說……太後也一直在暗中配合著大王？
“我身上掉出的肉，從小看著長大，他所有的一切，都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。受了情傷，萎靡不振，荒廢朝政，這事情要是發生在六哥兒身上，我還能信。炎兒麽，絕不可能！”太後嘆道：“你老實說，大王究竟去了哪裏？現在何處？立刻給他傳密信，告訴他若是明日一早他趕不回來，我便要親自輔佐六哥兒上位了！”
“太後！”奉景嚇得不知說什麽才好。
“快去！”太後喝到：“親自布了局，自己卻忙著去英雄救美，也要嚇嚇他，讓他知道利害！”
“太後您方才說有辦法引聖冥王帶兵前來……”奉景問道。
太後神色凝重：“給我準備一輛你們出宮辦事用的馬車，越低調越好！”
奉景深深地看了太後一眼，覺得此刻的她，極美，美得像是怒放的曇花。
363誰在暗中打主意
墨家有一處浴池，位於翎洲的鶴羽山，墨家依著這浴池，修建了一個山莊。
據說這浴池裏面集天下仙草，聚天下靈氣，尋常人泡上一會兒，便能百病全消，不僅如此，這浴池裏的靈藥還能使得斷骨重生，江湖中人都將這浴池稱為換骨池。
卿小可醒來的時候，發現自己躺在黑乎乎的池子裏，像是深陷泥藻一般，她驚得大叫：“啊，這是什麽地方！”
更讓人難過的是，她發現自己動彈不得，渾身僵硬，手腳像是綁著鐵塊。
“餵，有沒有人啊！”她大聲地喊道。
已經入夜了，還好池邊懸掛著燈籠，有了燈火，才像是處於人世間。
否則，卿小可要以為自己下了什麽奇怪的地獄，正在遭受懲罰。
她努力地動著身體，想要弄出一些動靜。
“吵死了。”
一個冷若冰霜的聲音從身後飄過來。
卿小可脖子僵硬，頭也轉不過去，但她猜測：“是墨公子嗎？”
墨允塵沒有答她，她只聽到了嘩啦啦的聲音。
池子裏的泥藻也產生了波動。
卿小可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陷得更深了。
“墨公子，這是怎麽回事啊？”她努力伸長了脖子，免得連頭都悶進去：“我有什麽地方得罪你了麽？我還替你找到了輕雲，你怎麽這樣對我啊？”
她覺得一定是墨家對她使了某種酷刑。
因為她能感受到，這池子裏除了她，還有什麽奇怪的生物，仿佛正在啃咬她的皮膚。
墨允塵說：“你不想落下個半身不遂，或者殘廢的話，就給我好好待著。”
卿小可不敢再強行亂動。
她默默地望著正對面的一盞燈籠，哀求道：“就不能拉我起來麽？求你了墨公子……”
“拉你起來？”墨允塵在屏風後的浴桶裏洗浴，換衣服，傳來了細碎的水聲，他輕聲說：“卿羽軒強行將天極靈根給你，他後果如何，你可還有印象？你想跟他一般麽？若不是後來裴幽給他用了神佛香，他連拄拐走路都不可能。”
卿小可說：“我沒事啊，我在島上的時候，還好好的，現在這是哪兒啊？”
墨允塵冷哼了一聲：“愚蠢之極，若不是牧無炎求我，你能進這池子？”
他換上了幹凈的衣服，推開殿門出去了。
卿小可：“餵，餵餵，你別走啊……餵……墨，哎……”
她急得百爪撓心之際，似乎聽到門開了。
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。
卿小可耳尖動了動，她能感覺到，那人像是躡手躡腳地在走近自己。
“墨公子？你又回來了麽？”
“……”
“墨公子？”
“……”
一股陰冷的氣息，讓她整個後腦勺開始發麻。
卿小可意識到，這人不是墨允塵。
“你到底是誰？”她冷聲問。
可她身後那個高大的身影，一直沈默著。
一襲淺藍色的長袍，正在緩緩貼近。
尹休在翎洲城裏找了她一整天，沒有找到。
後來便去大比現場碰運氣。
恰好看到卿鳳棲咽氣。
尹休一直在暗中觀察著。
他左等右等，也沒有等到墨夜之刃離體。
他甚至早在徐祈然的前頭，先探過了卿鳳棲的屍體，絲毫沒有墨夜之刃的氣息。
而這個女人再活過來的時候，情況卻完全不同了。
現在，是將墨夜之刃取走的時候了。
現在她動彈不得，恰是殺她的好機會。
好不容易沈住氣，終於等到了這個絕好的機會。
牧無炎不知所蹤，墨允塵也走了。
她的長發挽起，露出了潔白而修長的頸脖，像是一只驕傲的白天鵝。
就是這個驕傲而倔強的女人，盜走了血巫守護百年的神兵利刃，害得自己家破人亡，害得血巫幾乎滅族。
如今墨夜之刃也已經覆蘇，力量也足夠強大了。
該是時候，拿你祭奠我冤死的族人了！
一柄骨笛從尹休的袖管中落下，他飛快地握住笛子，手腕一橫，眼眸之中露出了絕殺的兇光。
那骨笛的前端，突然閃過寒光，伸出了一截鋒利的三棱刺。
尹休握緊了骨笛，一步步走過去。
越走近，他的腳步便越慢。
“你到底是誰？”卿小可輕聲問道：“你是我認識的人對麽？我能感覺出來……”
這話讓尹休的步子停住了。
他渾身的殺氣，也減弱了。
他心裏有個聲音在問：“你下不了手？”
不。我才不是下不了手，我要殺了她，祭奠死去的家人。
我要殺了她！
我沒有下不了手！
尹休再次握緊了長笛。
他不斷地跟自己說：“她不過是個下賤的奴婢，她不過是食物罷了，殺了她！拿回墨夜之刃，殺了她！殺了她！”
在強烈的仇恨驅使下，他的腳步變得飛快。
就在那三棱刺快要刺穿卿小可潔白的頸脖時，門突然開了。
不好。
尹休如鬼魅一般，幾個瞬移，貼入了黑暗的死角。
卿小可不明所以，質問道：“你究竟是何人，暗中打什麽鬼主意，餵！你倒是說話啊！”
“暗中打什麽鬼主意？”牧無炎疲憊的嗓音中，帶著淡淡的笑意。
他突然出現在卿小可面前，側躺在池邊，一手撐著腦袋，一手挑起卿小可的下巴：“暗中？打你的註意，用得著在暗中打麽？我明著打！”
“是你啊。”卿小可說：“你怎麽走路沒聲音！嚇死人了。”
“凡夫俗子走路才梆梆響。”牧無炎盯著她的小臉，往她的臉側送上淺淺的一吻。
他冰涼的唇輕輕碰上她的肌膚，帶著一絲惋惜道：“我要走了，你乖乖在這兒待著，哪兒也不許去，墨家的人會好好待你，等我回來接你！知道麽？”
“你要去哪兒？”卿小可問。
“事出緊急，日後再與你說。”牧無炎垂下疲憊的眼眸，柔柔地說：“我不能多待了，真想這樣一直看著你。”
“去哪？是很危險的事情嗎？不能帶著我一起麽？”卿小可紅著臉問。
這種話說出口，跟生死相隨也差不了多少了。
她覺得心率都變快了。
“不行。”牧無炎嚴肅地瞪著她：“你留在此地，更安全，你好好地養著你這條小命，我就安心了。”
他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臉頰，臉上全是不舍。
“你什麽時候回來？”卿小可問。
“很快。”
“很快是什麽時候？”
“若是事情順利，十天半個月便可。”
“若是事情不順利呢？”
“本王如此神勇，你怎能產生這種懷疑？”
“我舍不得你。”
卿小可直直地看著他，低聲說：“好不容易才……”
好不容易我是我了，我能死死地跟著你，再也不分開了。
你怎麽說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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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在巨龍上的那個人，是……
他興奮得幾乎要昏過去。
妹妹沒死麽？
卿鷲天也激動地站了起來。
二人昂首而立，互相攙扶著，淚眼模糊。
牧無炎首先站到了臺上，直視著卿羽軒，仿佛在宣誓主權，這是我的人，你想都別想了。
卿羽軒卻仿佛沒看到他，快步走過去，看著趴在龍背上的卿小可。
兩人四目相對。
“她……”卿小可首先開口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卿羽軒說：“姑娘不必多說。”
卿羽軒轉身，對身後的卿鷲天搖了搖頭。
卿鷲天推開他，快步跑過來。
牧無炎將卿小可抱下龍背。
卿鷲天走近了些：“鳳棲，是你麽？”
卿小可坦然地笑笑：“鳳棲走了。”
卿鷲天的雙目，瞬間變得通紅：“是啊，我的鳳棲走了，我親眼看著她走的！不會有假，不會有假啊！”
可他還是不肯將目光從卿小可身上移開。
哪怕知道這不是自己的女兒。
他也想多看幾眼。
卿鷲天很快就發現了徐祈然，沖過來，目眥欲裂，揚聲道：“你還敢來？你趕緊說，姬昀跑到何處去了？”
他的話音未落，玥婆婆的身影就如同鬼魅一般，向著臺上的四洲令飛沖過去。
她將手伸向那小高臺下，迅速擰開了機關。
天機臺的一側出現了一個向下的入口。
“快！”玥婆婆說：“莫要再耽擱時間了！”
眾人魚貫而入。
機關入口閉合的速度很快，轉眼間，天機臺上大半的人都不見了。
只剩下墨家的人在臺上。
藥老振臂高呼：“眾位武林同道，且聽我一言……”
她將姬昀要炸沈小島的事與大家說了，眾人聽聞，皆是握拳痛罵。
墨老三氣沈丹田，發出獅吼：“眾位莫要驚慌，墨家已經安排戰船停靠在島邊，還請眾人配合，速速行動起來，趕緊登船離島，不讓姬家奸計得逞。”
墨允塵站在臺上，一句話也沒說，他手中捏著一個小錦囊，這是徐祈然剛才偷偷交給他的，裏面是銀盔軍的帥印，還有象征著徐祈然親臨的玉佩。
墨家的戰船確實停靠在岸邊，但卻已經不是墨家的人在掌舵了。
徐祈然說了，為了防止洩密，負責炸島的人，與戰船上的人，互相不能通消息。
只要拿著銀盔軍的帥印，便能指使銀盔軍開船。
登船的武林同道不會明白其中的緣由，只待安全離島之後，將掌舵的銀盔軍殺了便是了。
墨家這次救了大家，與姬家狼狽為奸的汙名，就能盡數洗去了。
徐祈然為了墨家，竟然考慮到了這份上。
正如他自己所言：“我不是幫墨家，我只是幫我自己。”
但是墨允塵還是沒能想明白，這樣怎麽算得上是幫自己。
“陳慎是我的弟子，也是我的人，放心，他欠你的一根斷指，我會還。”
徐祈然的聲音和他真誠的眼光，都永遠地留在了墨允塵的心裏。
站在船上，遙望著這座小島，墨允塵摸著自己的斷指，冷漠道：“你若是不能活著出來，你的命就算是還了我的斷指了。”
他們的船一離開，天空便劃過幾道閃電，緊接著轟隆的雷聲炸響。
“這時辰，與徐祈然估計的分毫不差。”藥老也來到甲板上，站在兒子身側。
“是啊，若是他如姬昀那般卑鄙無恥，這那天下，必定是他的囊中之物。”墨允塵嘆道，“真是萬幸。”
“塵兒，龍魔炁劍呢？”藥老問道。
“還給牧無炎了。”
“還給他作甚，那本該就屬於你！”
“娘，孩兒不想要。”
時隔多年，終於聽到兒子喊了一聲娘，藥老紅了眼眶，趕緊別過頭去。
從小到大，自己一直在逼兒子做他不願意做的事。
從未想過，他是不是想要，是不是喜歡。
而他真正喜歡的，卻被自己硬生生地趕跑了。
“塵兒，輕雲的事，娘要跟你說……”藥老深吐一口氣，預備將這個十多年的心結打開。
沒成想，墨允塵對她淡淡一笑：“不必說了，是孩兒不好，孩兒任性，娘親回去之後，便將腿治好了吧，娘親是個傾城的美人，瘸著腿便不好看了。”
藥老感動之極，咬住了下唇：“為何突然……”
“輕雲找到了！”墨允塵眉眼彎彎，如沈靜的海上泛起了道道漣漪，“孩兒要將她重新接回府中，娘親莫要再糊塗了。”
藥老：“……”
這個小兔崽子，怪不得嘴突然變得那麽甜！
沒良心。
她冷哼一聲，轉身回了船艙。
幾聲驚雷響過之後，島上各處陸續發生了爆炸。
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，但聽到響聲，眾人都跑出了船艙，看著如此大災，看著天空的濃煙滾滾，心中感慨，對墨允塵千恩萬謝。
墨允塵方才與魔王並肩而來，腳踩魔族聖劍，也被眾人選擇性地遺忘了。
此時此刻，他就是眾人心裏的英雄。
是他，給了大家活命的機會。
只有墨允塵知道，那位拯救眾人的英雄，還在地道裏。
361此役，沒有贏家
地道昏暗，伸手不能見五指，但人卻走得飛快。
因為在地道裏的人，都各有神通。
唯獨卿小可是視覺動物。
她趴在牧無炎的背上，如同一個盲人，她感覺自己正在坐驚險的洞穴過山車。
因為害怕，她不得不死死地摟著牧無炎的脖子。
為了不發出聲音，她將頭埋在他的脖子處。
牧無炎對這樣的依戀，感到很滿意。
莫名其妙陷入人族的爭鬥，他也不覺得討厭了，真恨不得一輩子追不上姬昀，就困在這黑乎乎的地道裏。
感受她如同小兔子般的顫抖，感受她想要驚呼卻又只能忍住，發出細碎的喘息聲，多有趣啊。
爆炸已經開始了，聽著頭頂不斷地傳來轟隆隆的聲音，卿小可真的害怕，害怕這地道會塌陷。
這樣一來，他們這群人，就全都要死在這兒了。
牧無炎側過臉，給她的臉頰印上輕輕一吻，像是在安慰她，別怕，哪怕天塌地陷，也困不住本王。
我在，你就不會有事！
地道錯綜覆雜，姬昀如兔子一般竄得飛快，還是被小黑精確找到了。
“姬昀，速速給為師停下！”徐祈然在小白的攙扶下，挺身而上，大聲喝道：“現在收手，還來得及。”
眾人被姬昀引入一間密室之中。
姬昀一手執火雷，一手執火撚，後背貼在墻邊，佯作點火狀，高喊：“別過來，否則便同歸於盡！”
他的臉變得猙獰，面目扭曲。
跟在他身後的幾個銀盔軍，已經被玥婆婆給滅了。
如今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。
卿羽軒上前，低聲說：“你已經敗了，我勸你，放下屠刀。”
“不！”姬昀說：“卿羽軒，你沒資格教訓我，你本該是一個該死的殘廢，你不過是運氣好罷了，我如何能敗在你手上，都別過來！誰再往前一步，我便將引線點燃！”
他趁著眾人不註意，腳底移了半寸，踩下機關，將密室給封了起來。
卿小可身後的墻體，轟地一聲，合上了。
姬昀狂妄地大笑：“哈哈，你們沒料到吧，今日竟然會與我一道葬身此地，有卿宗主，卿公子，還有大師傅，還有三位長老相陪，死了也是我姬昀的榮幸，萬萬沒料到，還有一個魔王！能拉你們墊背，我真是三生有幸啊。”
“姬昀，”徐祈然上前，將卿羽軒往後拉，苦口婆心道：“其實不必如此。”
“大師傅，你知道我最寒心的是什麽嗎？”姬昀猙獰的目光沈寂下來，他看著徐祈然，咬牙道：“我萬萬沒想到，最後是你背叛了我！”
“沒有人背叛你，”徐祈然說：“是你辜負了自己的良心，你本不是這樣的人。”
“可我想要站得更高，何錯之有啊！”姬昀說：“您知道的，在姬家的後輩之中，我是天資最聰慧，也最努力的一個，人人都誇我資質極佳，可為什麽，為什麽所有的好事，都輪不到我頭上，只因為我是三房的庶子？憑什麽！我姬昀生出來，就註定低人一等麽？師傅，您告訴我啊，我何錯之有？我不過是想拿到原本就屬於我的榮耀，我不覺得我哪裏做錯了，你為何要與他們站在一起，你該站到昀兒身側來！”
“我若是知道，你會變成今日這樣，打從一開始，就不會輔佐你。”徐祈然說：“我本以為你性子仁厚，為人穩重，是個能當大任之人。”
“所以你便可以隨意地背叛我，與他們一道對付我？”姬昀情緒幾乎崩潰。
徐祈然的每一個皺眉搖頭，每一個嘆息，都是一記重擊，讓他的心裏防線一點點垮掉。
最終他顛狂地喊道：“不是的！我沒有輸，我沒有輸，我贏了，如今島上的人，早已經死絕，只有我一個贏者。”
他用兇狠的目光，掃過眾人：“現在！只要解決了你們這些礙手礙腳的絆腳石，我便是四洲新的王者了。”
“你沒機會的。”徐祈然帶著一絲悲涼的笑意，“昀兒，放手吧。”
“沒機會的是你們！”姬昀發出一聲爆吼：“都去死吧！我得不到的，任何人都休想得到！啊！”
卿小可緊張地盯著姬昀背後。
小黑已經繞到姬昀身後了，在他點火的一瞬，用手捏住了火雷的引線。
姬昀大喊著，將蠟燭遞過去，卻發現引線沒能點燃。
他臉色大變。
沒人會給他再試一次的機會。
卿羽軒早已經掐起指決，用靈力陣法將他束縛住。
玥婆婆的幻術也開始生效了。
眼前的密室，突然變成了羅剎地獄。
姬昀被綁在了受刑柱上，底下是熊熊燃燒的地獄之火，石柱上全是尖銳的刺。
他的手上，腳上，全被毒蛇所纏繞著。
猩紅的蛇信子，不停地掠過他的咽喉。
姬昀發出一聲聲痛苦的慘叫。
但他無論受何種刑罰，都不肯說一句錯了。
他至始至終都覺得自己沒有錯，只是差了一點點的運氣，若不然，他便是這大地上的王者，享有至高無上的權利。
聽著姬昀的慘叫聲，眾人都默然不語。
心中多了一份悲涼。
姬昀高聲吼著：“師傅，您告訴昀兒，為何這世道如此不公，您說啊！昀兒沒錯，再重生一萬次，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！我不願意一輩子被人踩在腳下，哪怕是一步步踩著自己良心往上爬，我也再所不辭。”
“我沒錯！”
“你們殺了我，我也還是這句話，啊！我沒，錯！”
“啊！求你們殺了我吧……”
“有本事就殺了我！”
“大師傅，你給徒兒一個痛快吧。”
這些淒厲的慘叫聲，在密室裏回蕩著，讓人不寒而栗。
姬昀的聲音越來越弱，他開始胡言亂語，最後瘋了似地說著毫無意義的話。
徐祈然也不忍再袖手旁觀了，走到玥婆婆面前，拱手作揖：“前輩，他是我的徒兒，該由我來管教。”
哪怕是動手殺了他，也該是由我來。
玥婆婆看了一眼徐祈然，說：“罷了，也沒什麽好玩的，冥頑不靈的蠢東西，你別殺他，總有一日他會明白，登上高位，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，那又如何？擁有世人艷羨的身份背景，那又如何？擁有天下最多的財寶，那又如何？一個人的心，只要是空的，無論多少權利和財富，都無法填滿。”
她似乎在說自己。
她此生不戀權位，不追求名利，武功天下第一對她而言毫無用處，從不不與人比武決鬥。
所有的一切，對她而言，都不算什麽。
可她卻連自己心愛的人都得不到。
人生在世，就是要經受各種各樣的苦痛，有的人只看到幸福，那就完美地過了一生，而有些人……
將苦痛無限度地放大，將上天的饋贈視而不見，窮極一生去追求本該不屬於自己的東西。
那他便活得悲慘。
幸與不幸，旨在人心，無關其他。
姬昀瘋了。
大家都知道，他是被玥婆婆的幻術折磨瘋的。
但卿小可卻認為，姬昀是被他自己的執念逼瘋了。
玥婆婆收起了幻術，姬昀癱坐在地上，滿臉是汗，他雙目茫然，只認得徐祈然，對於其他人，他都用無神的雙目盯著，警惕著。
盡管如此，他還是喊徐祈然：“大師傅。”
或許因為徐祈然是惟一一個因為他的天資而賞識他，不因他的出身看低他的人。
“走吧，昀兒，跟師傅走，你認識這兒的路，你帶師傅出去。”徐祈然輕聲勸道。
姬昀天真無邪地笑著：“徒兒照做就是了。”
徐祈然將他扶起來，擦了他臉上的汗，他拖著徐祈然的衣袖，怯生生地一步步地往前走。
卿小可仿佛看到了最初的那個少年郎。
他沈默，穩重，總是如旗桿一般，立在徐祈然身後。
盡管徐祈然瘋瘋癲癲，行事不合常理，他也言聽計從。
徐祈然斥責他，他便點頭：“徒兒不敢了。”
以前聽他說的最多的話，便是徒兒不敢了，徒兒照做就是了，徒兒知道了，徒兒謹遵師傅教誨。
玥婆婆喜歡將人逼瘋，似乎有她的道理。
人只有瘋了，才能回到原點，回到了他自己的世界裏，世間冷暖，世態炎涼，都與他無關了。
他只是他，不是被這汙濁的塵世所侵蝕過的姬昀。
此役，沒有贏家。
卿小可趴在牧無炎的後背上，長時間的黑暗，讓她疲倦不堪，沈沈地睡了過去，短短的幾天之內，這具肉體承受了太多的打擊，手腳都仿佛快要與軀體分離了，早就想好好歇一歇了。
但願醒來便是陽光燦爛，不再有黑暗，不再有苦難。
362逼宮是假，引蛇是真
在牧無炎背著卿小可，一步步走向光明的時候，遙遠的魔宮裏，正在進行著一場暗無天日的政變。
榮欣急得滿頭大汗，跌跌撞撞地沖進了聽政殿：“師傅，叛軍兵分三路，分別殺進了朝禮門，寶華門，元立門，現在已經進了宮裏的長街……過不了多久，就要沖進內宮了！”
說這番話的時候，他一直盯著奉景的臉。
他企圖從這張臉上看出些什麽端倪。
這究竟是怎麽回事。
叛軍怎麽會突然……
而且，書案前坐著的那位大王，無論怎麽看，都有些古怪。
擺在他面前的，並不是平常的奏疏，也不是大王喜歡看到的古法典籍，更不是兵書。
擺在這位大王面前的，是美酒和鮮果。
這種時候了，大王還有心思享用美酒麽？
“師傅！”榮欣跺了跺腳，“該做決斷了，龍威軍撐不了多久了，讓龍護軍出馬吧，趕緊護送大王出宮避險！”
“胡鬧！”奉景大聲喝道：“叛軍膽大包天，竟敢公然闖入內宮，此乃犯上作亂，罪該當誅，該害怕的人是他們，大王若是逃出宮外，豈不是怕了他們。”
奉景盯著榮欣腦門上的汗，心中煩悶，將帕子扔到他臉上，吼道：“將汗擦擦，還沒到那一步！你慌什麽！大王還在這兒呢！”
“可是……”榮欣心虛地瞟著那位“大王”，是啊，大王還在這兒，可心怎麽那麽慌呢。
這位大王，無論是動作還是行為習慣，都與大王沒什麽兩樣，甚至一些很微小的動作，都在顯示著，他就是大王。
可榮欣就是感到奇怪。
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，好歹奉景不在的這幾個月裏，他也貼身侍奉著大王。
人啊，有時候是憑著一股氣認人的，無論是氣味還是氣度，這位大王總是顯得不合時宜。
“叛軍的首領是何人？”奉景問道。
雖然他早就心中有數，還是要確認。
“是六王爺。”榮欣答道：“叛軍當中，除了倒戈的黑魔禁軍，還有聖冥王的聖魔軍。”
“聖冥王可在叛軍之列？”奉景緊張地捏起了拳頭。
榮欣搖頭：“沒有看到聖冥王的身影。”
“三路人馬之中，都沒有發現聖冥王麽？”奉景追問。
榮欣不知道，為何一直糾結這些小問題。
他緊緊地掐著帕子，站直了身子，盯著奉景：“師傅！如今形勢危急，快讓大王下決斷，召喚‘龍護’吧！”
龍威和龍護是內宮裏兩個極其特殊的護衛隊。
龍威專管內宮的防禦，是帶刀侍衛，也是龍魔一族的死士。
而龍護則更為神秘，那是一群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暗衛，只在魔王最危急的情況下出現，人數並不多，但個個都是法術高強的狠角色。
當年牧無炎做太子的時候，被紅月學院的老道士挾持，軟禁在鳳棲山，也多虧了龍護，牧無炎才能安全回來。
宮裏的許多人，直到老死都沒見過這支特殊的龍護軍。
很快，一個小宮人臉色慘白地跑來通告：“報大王！叛軍三路人馬在長街匯合……龍威在長街設伏，兩軍仍在死戰！”
奉景仍在沈默。
“師傅，您還在猶豫什麽！叛軍這次打著‘清君側’的旗號，出師有名，這一難，只怕是躲不過去了！”榮欣喊道。
奉景看了看那位悠閑享樂的大王，走到殿門外，來回踱步，他嘴裏碎碎念著：“這個老狐貍！還真是出乎意料的奸詐啊，他竟然不來麽……這可是出乎了大王的意料，如何是好啊？”
計劃一環扣一環，可聖冥王並沒有出現，這根本不在計劃裏。
真正的牧無炎身在千裏之外，消息傳給他再傳回來，只怕也晚了。
該如何是好啊。
大王不在，如何能請龍護出山，裏面那個替代品是萬萬不能讓龍護信服的。
奉景除了考慮這些，還有更多的擔憂。
聖冥王不來，六王爺自己來了，這與說好的也不一樣啊。
大王相信六王爺的忠心，使出了這招臥薪嘗膽，可人心多變，誰知道呢……
“師傅，您到底在考慮些什麽？”榮欣輕聲問道。
他看出了事情的不對勁。
奉景當即下令：“傳大王命令，命龍威軍全力抗敵，務必在長街處拖住叛軍，不許叛軍邁入內宮一步！”
無論如何，要拖到大王回來！
只要大王回來，這一切都有解了，否則，情勢照這樣下去，不是誘敵的問題，是引狼入室啊！
“……”
榮欣聽到這話，臉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，大王就在裏頭，一句話也沒說，這就傳大王號令了嗎？
不過他對奉景，是絕對的忠心，奉景讓他死，他絕不皺眉，便沒有再多慮，點頭：“我這就去傳旨！”
“慢著！”奉景喊住了榮欣，問：“柔美人何在？”
“她當然是在惜柔宮裏。”榮欣一頭霧水。
“派幾個手腳利索的小子，去惜柔宮，就說是大王的旨意，將柔美人捆了，送到叛軍面前。”奉景說：“他們不是要清君側嗎，讓他們清！斬妖除魔在長街也能斬，再往內宮進一步，那就是要造反了！”
“是！師傅我知道了！”榮欣喜得眉毛飛舞，“我親自去！”
那個柔美人，早就想收拾她了，奈何大王攔著。
現在竟然得了命令，正好啊！
奉景扶著白玉欄桿，遙望遠方的雲，天空的三輪落日，紅彤彤地映在他眼眸中，一片血紅。
他不用親自去看，也知道長街的那些地磚縫隙，都被鮮血填滿了。
沒什麽，死幾個人沒什麽。
龍威應該能拖過今夜，大王也該回來了！
奉景堅強地想著：籌謀了那麽久，就是為了這一天，原以為能引蛇出洞，沒料到，巨蟒還是蟄伏在洞中，吐著蛇信子，安靜而悠閑。
“若是大王在，一定有辦法！”他默默地念了一句。
聲音不大也不小。
“太後到！”
聽到這聲通傳，奉景渾身過電，緊張得抖了一下。
他舉目一瞧，太後的身影已經到了眼前。
“我有辦法。”太後不廢話，用銳利的目光，盯著奉景，“你們想讓淩源進宮麽？我有辦法。”
“太……太後……”奉景雙膝發軟，登時跪在地上。
宮裏的每一個女人，心思都深得出乎意料。
可他萬萬也沒料到，太後竟然早就知道了。
“我要見大王。”太後說。
奉景這下是真的慌了，雙膝飛快地移動過去，抱住了太後的雙腳。
“滾開。”太後踢了他一腳，大步朝著聽政殿邁去。
她走進大殿，直視著書案後的人。
母子二人四目交接，太後便笑：“這是哪兒找來的人，還真挺像。”
就連慌張的模樣，也跟牧無炎一般無二。
奉景貓著腰，匆匆進來，低頭不敢言語。
太後從頭到尾，只看了那位大王一眼，就轉身出了大殿，她說：“奉景，我有話問你，你到側殿來。”
“奴才遵命。”奉景亦步亦趨地跟著，冷汗順著脖子往下流。
側殿裏，太後端坐著，奉景匍匐在她的身側，連頭也不敢擡。
太後擡起手，敲了他的官帽，問道：“這些日子，你就忙著調教這個人了，對吧？”
“太後英明。”奉景悶悶地答。
“說說，你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計劃的？”太後低聲問。
奉景搖了搖頭：“奴才不知道太後問的是什麽。”
“你還跟我裝傻呢。”太後說：“牧無炎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，將這爛攤子扔給你，若是淩源不來，定不下他的罪，你想想，你弄個假王在這兒裝模作樣，被誅九族的人，會是誰呢？奉景啊，你不想當替罪羊吧？”
“奴才，奴奴奴才……”奉景顫抖著抹頭上的汗珠，“奴才冤枉啊……”
“以我看，最該死的就是你！”
看他準備擡起頭，太後又往他的官帽上敲了一下。
奉景趕緊低下頭來：“求太後救救奴才的九族。”
“那你便把所有的一切，一五一十跟我說清楚，說明白咯，還要老實交代，牧無炎到底人在哪兒！”太後翹起了小指，拿著茶碗，“我才好助你們一臂之力。”
奉景擡起頭，看到太後那一抹自信的笑，跟大王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。
他卸下了所有的心防，將事情的經過，都說了。
原來，某一天他在紅鯨茶館飲茶，無意間發現一個跑堂與牧無炎長得極為相似，就是皮膚黑些。
他回宮之後，將這個事情當做一個趣事，告訴了牧無炎。
當時牧無炎正在逍遙宮裏當昏君，聽到這個消息，突然心生一計，便讓奉景去將此人軟禁起來，好生養著，好好調教，以備不時之需。
諜鏡司早就發現了尹休與聖冥王暗中勾結，一直按兵不動，就是不想打草驚蛇。
卿鳳棲生辰的那次，在齊雲山遇襲，趁著尹休受傷，以懲治情敵的名頭，將尹休抓回了諜鏡司，既不引起尹休的懷疑，還可以趁機利用一把。
牧無炎與牧清風商議過後，牧清風便自告奮勇要深入敵營，而尹休便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，便順著敵人的計謀，將計就計。
也就這樣，牧清風順理成章地帶著黑魔禁軍，投靠了聖冥王，住進了聖冥王府。
而奉景的遇襲是個意外，他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，還好諜鏡司的人暗中盯著，及時將他救下，送到了第一樓，在藥老的救治下，保住了一條命。
不過藥老的這一段，他怕觸了太後的黴頭，撇去不說。
在宮外休養了好些日子，身體才恢覆過來。
牧無炎想要麻痹敵人，就讓他在宮外呆著，借著這段時間，他就親自去調教假大王。
這次回宮，突然出現在朝上，也是為了誤導聖冥王，以他自負的個性，一定不會想到奉景還能活。
牧無炎設計，讓阿柔送出卿鳳棲遇險的情報，引開尹休，沒了尹休，聖冥王便失去了左膀右臂。
如此一來，配合上宮門小兵的通風報信。
聖冥王一定會覺得，牧無炎已經出宮了。
聽政殿上的奉景和大王都是假的，讓他出師有名，高舉清君側的大旗，直殺入宮。
否則他一定會拖著，等到淩綰綰肚子裏的孩子生出來。
一番長長的訴說，盡管奉景說的並不是那麽有條理，但太後都聽明白了。
最後，奉景擡起頭，看著太後的眸子：“之後的事，您都知道了……”
“我問你，”太後瞇起眼眸，“在逍遙宮的時候，我三天兩頭去胡鬧，那歇斯底裏的模樣，我演得可好？”
奉景渾身雞皮疙瘩立了起來。
他楞楞地點頭。
難道說……太後也一直在暗中配合著大王？
“我身上掉出的肉，從小看著長大，他所有的一切，都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。受了情傷，萎靡不振，荒廢朝政，這事情要是發生在六哥兒身上，我還能信。炎兒麽，絕不可能！”太後嘆道：“你老實說，大王究竟去了哪裏？現在何處？立刻給他傳密信，告訴他若是明日一早他趕不回來，我便要親自輔佐六哥兒上位了！”
“太後！”奉景嚇得不知說什麽才好。
“快去！”太後喝到：“親自布了局，自己卻忙著去英雄救美，也要嚇嚇他，讓他知道利害！”
“太後您方才說有辦法引聖冥王帶兵前來……”奉景問道。
太後神色凝重：“給我準備一輛你們出宮辦事用的馬車，越低調越好！”
奉景深深地看了太後一眼，覺得此刻的她，極美，美得像是怒放的曇花。
363誰在暗中打主意
墨家有一處浴池，位於翎洲的鶴羽山，墨家依著這浴池，修建了一個山莊。
據說這浴池裏面集天下仙草，聚天下靈氣，尋常人泡上一會兒，便能百病全消，不僅如此，這浴池裏的靈藥還能使得斷骨重生，江湖中人都將這浴池稱為換骨池。
卿小可醒來的時候，發現自己躺在黑乎乎的池子裏，像是深陷泥藻一般，她驚得大叫：“啊，這是什麽地方！”
更讓人難過的是，她發現自己動彈不得，渾身僵硬，手腳像是綁著鐵塊。
“餵，有沒有人啊！”她大聲地喊道。
已經入夜了，還好池邊懸掛著燈籠，有了燈火，才像是處於人世間。
否則，卿小可要以為自己下了什麽奇怪的地獄，正在遭受懲罰。
她努力地動著身體，想要弄出一些動靜。
“吵死了。”
一個冷若冰霜的聲音從身後飄過來。
卿小可脖子僵硬，頭也轉不過去，但她猜測：“是墨公子嗎？”
墨允塵沒有答她，她只聽到了嘩啦啦的聲音。
池子裏的泥藻也產生了波動。
卿小可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陷得更深了。
“墨公子，這是怎麽回事啊？”她努力伸長了脖子，免得連頭都悶進去：“我有什麽地方得罪你了麽？我還替你找到了輕雲，你怎麽這樣對我啊？”
她覺得一定是墨家對她使了某種酷刑。
因為她能感受到，這池子裏除了她，還有什麽奇怪的生物，仿佛正在啃咬她的皮膚。
墨允塵說：“你不想落下個半身不遂，或者殘廢的話，就給我好好待著。”
卿小可不敢再強行亂動。
她默默地望著正對面的一盞燈籠，哀求道：“就不能拉我起來麽？求你了墨公子……”
“拉你起來？”墨允塵在屏風後的浴桶裏洗浴，換衣服，傳來了細碎的水聲，他輕聲說：“卿羽軒強行將天極靈根給你，他後果如何，你可還有印象？你想跟他一般麽？若不是後來裴幽給他用了神佛香，他連拄拐走路都不可能。”
卿小可說：“我沒事啊，我在島上的時候，還好好的，現在這是哪兒啊？”
墨允塵冷哼了一聲：“愚蠢之極，若不是牧無炎求我，你能進這池子？”
他換上了幹凈的衣服，推開殿門出去了。
卿小可：“餵，餵餵，你別走啊……餵……墨，哎……”
她急得百爪撓心之際，似乎聽到門開了。
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。
卿小可耳尖動了動，她能感覺到，那人像是躡手躡腳地在走近自己。
“墨公子？你又回來了麽？”
“……”
“墨公子？”
“……”
一股陰冷的氣息，讓她整個後腦勺開始發麻。
卿小可意識到，這人不是墨允塵。
“你到底是誰？”她冷聲問。
可她身後那個高大的身影，一直沈默著。
一襲淺藍色的長袍，正在緩緩貼近。
尹休在翎洲城裏找了她一整天，沒有找到。
後來便去大比現場碰運氣。
恰好看到卿鳳棲咽氣。
尹休一直在暗中觀察著。
他左等右等，也沒有等到墨夜之刃離體。
他甚至早在徐祈然的前頭，先探過了卿鳳棲的屍體，絲毫沒有墨夜之刃的氣息。
而這個女人再活過來的時候，情況卻完全不同了。
現在，是將墨夜之刃取走的時候了。
現在她動彈不得，恰是殺她的好機會。
好不容易沈住氣，終於等到了這個絕好的機會。
牧無炎不知所蹤，墨允塵也走了。
她的長發挽起，露出了潔白而修長的頸脖，像是一只驕傲的白天鵝。
就是這個驕傲而倔強的女人，盜走了血巫守護百年的神兵利刃，害得自己家破人亡，害得血巫幾乎滅族。
如今墨夜之刃也已經覆蘇，力量也足夠強大了。
該是時候，拿你祭奠我冤死的族人了！
一柄骨笛從尹休的袖管中落下，他飛快地握住笛子，手腕一橫，眼眸之中露出了絕殺的兇光。
那骨笛的前端，突然閃過寒光，伸出了一截鋒利的三棱刺。
尹休握緊了骨笛，一步步走過去。
越走近，他的腳步便越慢。
“你到底是誰？”卿小可輕聲問道：“你是我認識的人對麽？我能感覺出來……”
這話讓尹休的步子停住了。
他渾身的殺氣，也減弱了。
他心裏有個聲音在問：“你下不了手？”
不。我才不是下不了手，我要殺了她，祭奠死去的家人。
我要殺了她！
我沒有下不了手！
尹休再次握緊了長笛。
他不斷地跟自己說：“她不過是個下賤的奴婢，她不過是食物罷了，殺了她！拿回墨夜之刃，殺了她！殺了她！”
在強烈的仇恨驅使下，他的腳步變得飛快。
就在那三棱刺快要刺穿卿小可潔白的頸脖時，門突然開了。
不好。
尹休如鬼魅一般，幾個瞬移，貼入了黑暗的死角。
卿小可不明所以，質問道：“你究竟是何人，暗中打什麽鬼主意，餵！你倒是說話啊！”
“暗中打什麽鬼主意？”牧無炎疲憊的嗓音中，帶著淡淡的笑意。
他突然出現在卿小可面前，側躺在池邊，一手撐著腦袋，一手挑起卿小可的下巴：“暗中？打你的註意，用得著在暗中打麽？我明著打！”
“是你啊。”卿小可說：“你怎麽走路沒聲音！嚇死人了。”
“凡夫俗子走路才梆梆響。”牧無炎盯著她的小臉，往她的臉側送上淺淺的一吻。
他冰涼的唇輕輕碰上她的肌膚，帶著一絲惋惜道：“我要走了，你乖乖在這兒待著，哪兒也不許去，墨家的人會好好待你，等我回來接你！知道麽？”
“你要去哪兒？”卿小可問。
“事出緊急，日後再與你說。”牧無炎垂下疲憊的眼眸，柔柔地說：“我不能多待了，真想這樣一直看著你。”
“去哪？是很危險的事情嗎？不能帶著我一起麽？”卿小可紅著臉問。
這種話說出口，跟生死相隨也差不了多少了。
她覺得心率都變快了。
“不行。”牧無炎嚴肅地瞪著她：“你留在此地，更安全，你好好地養著你這條小命，我就安心了。”
他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臉頰，臉上全是不舍。
“你什麽時候回來？”卿小可問。
“很快。”
“很快是什麽時候？”
“若是事情順利，十天半個月便可。”
“若是事情不順利呢？”
“本王如此神勇，你怎能產生這種懷疑？”
“我舍不得你。”
卿小可直直地看著他，低聲說：“好不容易才……”
好不容易我是我了，我能死死地跟著你，再也不分開了。
你怎麽說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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